長達一個月的巴爾幹之旅的其中一站
我們來到波士尼亞與赫賽哥維納首都塞拉耶佛
這個城市對於許多人來說可能很陌生
到訪的旅客也遠少於鄰國克羅埃西亞和蒙特內哥羅
但實際上它獨特的風情卻是最讓我和朋友印象深刻的
之後再來寫一篇關於塞拉耶佛城市旅遊的文章
但今天想介紹的
是讓我最初想來塞拉耶佛的原因──戰爭旅社
塞拉耶佛的交通並不是相當方便
幾年前曾有跨國火車行經但現在似乎已經停駛
因此飛機以外的交通選項只有巴士
但波士尼亞的高速公路相當少
所以進與出塞拉耶佛
都讓我們在公路上顛簸了將近十個小時
一開始曾因為這樣的交通安排感到卻步
但在戰爭旅社跟我們說還有空房後
就毅然決然地決定前往了
而這個城市與旅社果然也沒有讓我們失望
最初會知道戰爭旅社
是從社企流的這篇文章看到的：
「歐洲火藥庫」上的戰爭旅館：將昔日戰爭的夢魘，化為旅人難忘的一夜
戰爭旅社由一位名叫Zero的青年經營
他在五歲左右的年紀
經歷塞拉耶佛1992-1996年的四十四月圍城戰爭
雖然全家人奇蹟似地在戰爭中活了下來
但戰爭對於他的童年、人生觀、家庭、塞拉耶佛
乃至整個波士尼亞帶來了深遠的影響
在他年事稍長後
開始探究戰爭的始末
乃至由其而生自己的世界觀
接著他便將自己的這些研究、蒐集與人生體悟
轉化為「戰爭旅社」這樣的方式分享給人們
藉由住宿體驗和相關的導覽行程
讓人們在住宿中直接地感受戰爭下人們的生活
以及從戰爭倖存者口中聽聽戰爭帶來的影響
還記得那晚在曲折小巷中終於到達戰爭旅社
一開門就看到全身穿著迷彩裝扮的Zero
我和朋友默默想著這真有一種戰爭蒐集狂熱者的感覺
跟著Zero進到戰爭旅社
馬上就聽到音響放出的槍聲、砲擊聲
雖然不大聲但就像是永不停止的背景音樂那樣不間斷地放送
來到房間後
可以看到牆上各種標語和剪報
剪報內容多是圍城時的新聞
例如市民排隊取水慘遭空襲炸死
從這些剪報可以一窺圍城時人們的生活樣貌與遭遇
可惜當時沒有足夠的時間一一看過去
我們的房間是六人混宿
一個晚上十歐
訂房規定必須至少要待兩晚
(事實也證明如果想好好了解這裡發生過的事情兩晚是絕對太少了)
床鋪是軍用床鋪
把毛毯掀開的話下面真的就是海綿
枕頭也是用毛毯鋪成的
放完行李後Zero帶我們參觀廁所
他告訴我們廁所的燈是故意打不開的
上廁所洗澡的照明必須藉由那裏提供的火柴蠟燭來取得
其中一間洗澡間沒有蓮蓬頭
必須用鋼杯接水來沖澡
這些設計都是讓旅客體驗戰爭時的生活
不過我覺得其實算是很「仁慈」的體驗
畢竟熱水、wifi等戰時感覺不太有的東西
(雖然那個年代網路可能其實不普及)
都還是有提供
除了住宿上的體驗
Zero也提供每個晚上免費的movie night
參加者可以從幾部塞拉耶佛圍城相關的影片中
投票播放一些影片
結束後也可以問問題和討論
另外也有收費的導覽行程
種類有參觀他的父親戰後重建的模擬bunker碉堡、城外前線地、防空洞博物館等
(細節可以在它的官方網站看到)
並且是由Zero親自帶團和分享經歷戰爭對人生的影響
所有的導覽行程都是20歐，長度2-3小時
原先我們很猶豫要不要參加
因為塞拉耶佛也能找到圍城戰爭相關的free walking tour
並且小費大約給個2-4歐即可
因此戰爭旅社tour的花費相對高很多
不過畢竟是因戰爭旅社慕名而來
因此最後還是決定就花下去吧
否則不去弄明白Zero在做什麼還是會有所遺憾
由於那天有另外三個人要參加Bunker行程
因此我們也就選擇了這個行程
(似乎也是所有行程中最基礎的一個)
進行的內容大致是
1. 在Zero的bunker中觀看各種戰爭時留下的物件
2. 大家坐下來問Zero各種想問的問題
3. Zero播放一段圍城時塞拉耶佛的相關報導、及他父親錄的一段私人影片
4. 影片結束的問題和討論
5. 參觀Zero的圍城戰爭相關收藏
6. 留言反饋問問題
(Bunker就在旅社隔壁的另一個房間裡)
比較特別的是Zero強調他不會特意一口氣說明很多東西
而是看大家問什麼他就回答什麼
因為每個人有興趣的點是不同的
以及他希望給每個參與者屬於自己參與時的獨特經驗
在整個tour的過程中
我們慢慢認識到戰爭時市井小民和前線軍人的生活、Zero和他家人受到的影響、圍城戰爭的始末......
圍城戰爭的主要兩個敵對陣營
分別是波士尼亞境內的波士尼亞人與克羅埃西亞人聯盟
及境內的塞爾維亞人和前南斯拉夫陣營
而這場戰爭必須從波士尼亞的複雜種族組成說起
這個國家主要有三個族群
分別有各自的文化習慣和宗教信仰
包括信仰東正教的塞爾維亞人、
信仰天主教的克羅埃西亞人、
和信仰伊斯蘭教的波士尼亞人
(這個國家曾被鄂圖曼土耳其帝國統治
當時部分的塞爾維亞人和克羅埃西亞人改信伊斯蘭教
成為後來的"波士尼亞人"這個族群)
二戰後的波士尼亞
加入了南斯拉夫社會主義聯邦共和國
南斯拉夫涵蓋六種不同的民族
其中以塞爾維亞人居多
早年政治也有被塞爾維亞人壟斷的現象
從1953-1980年間
南斯拉夫由強人狄托領導
克羅埃西亞出身的他
刻意試圖以各種手段減少塞爾維亞人的政治影響力
然而這樣的作法反而造成在他過世後
塞爾維亞人勢力的反撲
因此最終南斯拉夫仍然難以成為一個兼容各民族的國家
不同的民族之間仍以自己的利益和認同為主
而南斯拉夫對於其中的各民族來說
代表的仍只是屬於塞爾維亞人的利益和主導
因此各民族(國家)相繼試圖脫離南斯拉夫
如現今的克羅埃西亞、蒙特內哥羅、阿爾巴尼亞等
在這樣的時空背景下
1992年時波士尼亞經過公投後宣布脫離南斯拉夫
境內的塞爾維亞人不願意接受這樣的結果
(似乎塞爾維亞派議員杯葛這個公投而未參與投票)
因此成立了賽族共和國
聯合南斯拉夫軍隊一起攻打塞拉耶佛城內
波士尼亞人和克羅埃西亞人成立的新政府
而這場戰役持續了四年之久
直到1996年才停戰
結果大致是波士尼亞脫離南斯拉夫
但境內仍獨立出賽族共和國
因此時至今日波士尼亞與赫賽哥維納聯邦(波士尼亞這個國家)
實際上是由不只一個政治實體所組成
寫到這裡都還只是一般的導覽行程
以及網路google上就能知道的事情
(其實很多細節我都是再參考維基百科XD)
而Zero的導覽和這些最大的不同
其實是在於他個人想法的分享
也就是這個戰爭如何深遠地影響了他的人生觀
或許是因為Zero的父母親來自兩個敵對的民族
因此對於Zero的父母來說
他們根本就不想要這場戰爭
民族間的仇恨和認同不是他們所關心的事情
然而被捲入戰爭的他們
也沒有其他的選擇
當時年幼的Zero當然不明白這些事情
但等到他年事稍長後
父親開始對他解釋這場戰爭的始末和民族間的愛恨情仇
以及他自己後來對於戰爭相關事情的蒐集和研究
因此形塑了他的世界觀
Zero平時講話會給人一種慵懶的感覺
但在開始說起他最主要的世界觀後
就特別地有種兩眼發光的熱情
他最主要的理念在於
國家、民族認同、宗教等都是人類所建構出來的事物
為了這些事情大動干戈、戰爭流血根本是不值得的
這樣的道理看似簡單
在人類的歷史上卻從未停止來自於此的戰爭
就像Zero所說
每個民族所受的教育、歷史觀就是不同
最後仇恨還是會很容易再次被繼承下來
對Zero來說
所謂"我是什麼人?""我屬於什麼國家?"這些問題其實是很無謂的
他選擇沒有任何的國家認同
所謂"波士尼亞人"這個身分
對他來說就只是先天的沒有選擇的一個標籤而已
他用了一個比喻
就像是不同品牌的眼鏡
所謂的國家和民族
也就只是不同品牌的人類而已
本質上我們都是人類
大家都是一樣的
因此以區分你我、捍衛這些「品牌」而生的衝突是很無謂的
這些道理看似簡單
實際上並不容易
當Zero說到一半
我馬上就聯想到出國後所面臨的各種「台灣認同」、「台灣文化」問題
而Zero彷彿是有讀心術一般
也馬上簡單地問到我們關於台灣中國的問題
(後來發現他曾經交過台灣女朋友!!!可能是因為這樣知道不少這個地區的事情)
雖然就Zero的角度而言
所謂"台灣人""中國人"也是很無謂的問題
不過對我來說或許還是哪裡會覺得怪怪的吧
Zero又繼續說到
他認為重要且絕對的事情
大致上就是人權、非暴力等
(他其實說的很清楚列了三點但我忘了QQ)
除了這些之外的事情
他覺得就是人互相尊重就好
戰爭是絕對不應該發生的
(老實說他所列的三點也沒有絕對重要
我覺得這種東西是必須每個人去找出自己的標準的)
(Zero的戰爭相關收藏)
或許因為想到台灣中國的問題
我便發現雖然我相當認同Zero的理念
卻覺得現實生活上要做到實在太過困難
因此我後來便問他說
如果試圖用這樣的理念與人相處
卻發現對方會侵犯自己一些基本的權利
例如兩者對於人權的界定不同
而對方企圖強迫自己遵循他的法則時
是應該起身反抗嗎?或是有什麼其他方法?
Zero給的回答是
如果離自己很遙遠
並且沒有直接去傷害他人的情況
他便不會把他視為直接威脅
而如果是已經會直接危害到他的程度
他會選擇想辦法遠離
還是以避免衝突為主
他甚至說未來人類的科技可能移民太空
想要遠離就更有可能XD
Zero的回答對我來說
或許還是理想性多了點
也有點寂寞
如果是個人的衝突或許還能遠離衝突源
但整個社會想要遠離和不受影響我還是覺得沒那麼簡單
即便自己能遠離以明哲保身
但如果因此不管被迫留在那裏的其他人
或許還是太消極了些
不過Zero的提醒和經歷還是相當重要
當我們自以為遇到不可避免的衝突或戰爭時
的確是值得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是為了什麼而戰
如果有更多人能有Zero這樣的思維
人類真的能少去很多爭端
不過Zero也說
他只是告訴我們他的想法
接受與否我們必須自己去判斷
他也不會強迫別人接受這些想法
(否則不就背道而馳了)
他的知識都是來自於自己的好奇心和不斷問問題
因此他也希望我們能對他所說的話保持懷疑
自己去思考出自己的東西
(大家給Zero的留言，當中也有相當不認同的人，特別是宗教是虛構的這樣的說法會刺激到許多人)
很高興當時選擇參加了Zero的行程
不只是得到一般知識性歷史導覽外的東西
也看到導覽行程可以用很不同的方式去進行
算是開啟了自己的更多想像
在這旅客不多的塞拉耶佛
得到了最為特別的旅行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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